阿宝:魂牵梦绕山水间

    来源:供稿    发布时间:2021-08-25 10:42     作者:沙风     浏览量:

江苏省水利厅的老朱,一再嘱咐我,一定要写一写阿宝,他是茅山的儿子,他为茅山的绿水青山、生态农业发展做出了示范,树立了标杆。 2021年1月21日,一个乌云低垂、山林肃穆的日子,茅山脚下的农人阿宝带着他无尽的遗憾和未竟的事业,离开了他挚爱的家人,离

江苏省水利厅的“老朱”,一再嘱咐我,一定要写一写“阿宝”,他是茅山的儿子,他为茅山的绿水青山、生态农业发展做出了示范,树立了标杆。

2021年1月21日,一个乌云低垂、山林肃穆的日子,茅山脚下的农人阿宝带着他无尽的遗憾和未竟的事业,离开了他挚爱的家人,离开了他眷恋的阿宝农场,离开了他魂牵梦萦的茅山。

江苏省水利厅的“老朱”,每每提起他,心里就像万箭穿心一样悲痛、难受。一再嘱咐,一定要写一写“阿宝”,他是茅山的儿子,他为茅山的青山绿水、生态农业发展做出了示范,树立了标杆。

鲁迅先生说:“有的人活着,他已经死了;有的人死了,他还活着”。其实,“阿宝”并没有走,他还活在茅山的青山绿水间。

老朱发信息告诉我,已经约好了阿宝的儿子史维,他在阿宝农场等我去采访。

窗外已是乌云密布,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,我顾不上许多,驱车直向茅山。

刚出市区,狂风暴雨,倾盆而下,房檐上流下来的雨水在街道上汇集成一条条小溪。风追着雨,雨赶着风,风和雨联合起来追赶着天上的乌云,整个天地都处在雨水之中。狂风卷着暴雨像无数条鞭子,狠命地往车玻璃窗上抽。街上的幌子、小摊、行人,仿佛都被风卷走,全不见了,只剩下柳枝随风狂舞。

又一阵风,比之前的更厉害,柳枝横着飞,地面积水已经过膝,车过处,溅起一道水幕,顷刻之间,辨不清哪是树,哪是路,哪是信号灯,四面八方全乱,全响,全迷糊。好在导航还继续发挥作用,跌跌撞撞间,终于钻进了绿树掩映的阿宝农场。

车刚停稳,大雨突然就停了。

下车后,抬眼望去,这里真是一块风水宝地,四周全部栽满了大树,有香樟、水杉、泡桐、杨柳。中间一片开阔地,盖了两栋小洋楼,楼前还有一个鱼池,各种小金鱼在嬉戏,全然不顾有人惊扰。

史维热情地把我们引进屋,照例是一番客套、沏茶。

在客厅的一张小桌上,有一张史维和他父母的全家福,合影上的阿宝神采奕奕,笑容可掬。

“父亲离开我们已经有8个多月,8个月太短,好象就在昨天,8个月又太长,仿佛已熬过了一个慢长的世纪。只要看到父亲的照片,我就泪流成河……”此时的史维眼眶泛红,泪水在眼里打转。

史维一边哽咽,一边回忆着父亲的点点滴滴,历历往事清晰如昨,音容笑貌犹在眼前——

阿宝的名字就叫“阿宝”,江苏金坛人,江苏农学院植保专业 毕业后,分配到江苏省农业科学院,先后在科研、行政岗位任职,后分配到苏北滨海县挂职任科技副县长。回到原单位后到老干部处工作。作为一直在科研一线工作的他,突然去一个闲职部门,觉得自己的专长被搁置了,心有不甘。加上这几年从“三聚氰胺”到“问题酸奶”,从“瘦肉精”到“速生鸡”,从“毒生姜”到假羊肉……问题食品频频曝光,不断刺痛人们的敏感神经,也考验着阿宝的心理承受力。他觉得自己是农业方面的专家,自己种不出安全、环保的蔬菜,怎么去指导别人?!便到栖霞仙林找了块废弃的坡地,搞起了家庭农场,主要圈养波尔羊、长毛兔,种些无公害蔬菜。那时候都是利用业余时间去打理,规模也不大,所产食品自给自足。没过几年,这块废坡地被征用开发,他的农场一夜之间“烟飞灰灭”。

但他的梦想还萦绕在心间,他想起在滨海挂职时的经历,联想到当今农村的现状以及农民的期盼,决心继续做一块自己的试验田,为农民树立一个样板,为有机农业做一番探索。

那段日子,他一有时间就开着二手桑塔纳,顺着秦淮河寻找着他的理想之地。一次,他经人介绍,来到茅山芦塘水库的一座废弃砖瓦厂,周边有荒山300多亩,这里土地的表层已被挖地三尺,露出没有养分的黄泥巴,但地势很好,属于秦淮河源头独立水系,不受传统化学农业耕作污染,又在茅山风景区内,整体环境优秀。

在别人眼里,也许这里是个废弃的砖瓦厂,然而在阿宝眼里,这里是可改造的风水宝地,水、阳光、空气、土壤,这些最基本也最容易被忽视的农业要素在这里属于上乘。阿宝很快就与当地的玉晨村委会签订了50年的承包合同。

签完合同,已经到了2004年底,一开始阿宝并没有急于进行经济作物的种植,而是根据农场的实际情况,进行基础实施的改造。架设电线、铺设水管、整修道路,全是自己动手。然后进行大面积的植树造林,改善周边环境:高大、生长速度快的意大利杨栽植在农场边界,阻隔噪音,创造自然的绿色边界;香樟树作为主要种植树种,长青常绿,美化环境,同时增值保值;水杉种植在水库边缘低洼处,以抵御夏季涨水,同时保持水土;其他花木则种植于道路沿途,装点环境。总种植面积几乎达到农场总面积的一半以上。

2006年,在林地初步形成规模的基础上,农场开始逐步进行鸡鸭鹅禽类的混合林地散养。主要目的不仅仅是为了产出高质量的禽类,更重要的是为了积累农场自主使用的有机肥,为后续的有机标准种植做准备。到了2007年,在禽类饲养初具规模的基础上,农场逐步开始进行蔬菜、果树类的种植。

创业是艰难的,尤其对于与农业有关的创业难上加难。投入多,周期长,见效慢,不可能暴富,有可能破产。全家的收入几乎全部投在了农场,在南京除了单位分配的福利房,他没有闲钱买第二套房。他经常对客人说的一句话就是:“做农业,是不赚钱的。”

“既然选择了远方,便风雨兼程。”这就是阿宝的决心。

一春又一春,一年又一年,经过几年的耕耘,这里慢慢开始形成循环的绿色生态。绿色的青草可以饲养家禽,鸡鸭羊粪给土壤、菜地增加营养,蔬菜地里坚持不用一滴农药,一粒化肥,让草儿疯长,再变成肥料。

几年下来,农场里的各种树木慢慢长高了,各种果树挂果了。到了收获季节,阿宝的同事、亲朋好友一窝蜂地来到这里,摘个瓜、打个枣儿,熟透的西红柿,水冲一冲就吃,从嘴里甜到胃里。

阿宝刚来农场时才40出头,转眼,白发渐多。哪里是归途?何处是故乡?思前想后,阿宝在这里砌幢小白楼。这里安静,只有风声雨声和各类鸟的歌唱。

到了此时,阿宝的农场还是处于亏损状态,而且必须每年继续往农场里投入,至于每年投入多少他也没有记账。情怀归情怀,但生存是第一,农业虽然举步维艰,但也必须实现可持续发展。

阿宝开始考虑农场扭亏为盈的办法,既为了给农场增加收入,也为了后续有机农业的更好发展。考虑再三,他决定饲养黑香猪,而且要养就养最好的。为此,他专门去了西藏林芝藏香猪养殖基地调研。

然而,令他没有想到的是,农场位于茅山5A风景区内,按照有关规定,风景区内根本不可能进行养殖。阿宝没有泄气,他有办法说服管理部门,因为他用的是科学的养殖方法,能够将猪粪发酵转化成一种无味的有机肥,农场可用,多余的还可给周围的农民使用,根本不可能污染环境。

那么,阿宝到底用的是什么科学方法呢?原来,他养猪的猪圈不是普通人用的水泥地面,而是向下开挖1米深的土坑,在土坑里先垫木屑,然后填上稻壳,猪的粪便撒在上面后,会通过发酵产生微生物菌,从而分解粪便的异味。平时只要人工搅拌,一年后,将发酵床用机器清仓进行堆肥。周而复始,根本没有粪便流入水源。这便是小规模养殖最适合的“发酵床”养殖方法。

有关部门被他的“发酵床”饲养法所打动,专门从红线中圈出一块地方给他进行科学试验,当年,他饲养的藏香猪、黑淮猪养殖成功,虽然每头猪个头不大,但瘦肉率高、肉感细腻、猪皮有弹性,每斤肉卖到68元,在朋友圈里供不应求,每年都有人抢订。为了溯源,阿宝还在猪场安上视频监控,在猪的耳朵上挂上标签,每个订购户都可以随时随地看见猪的生长情况。出栏前的一个月,阿宝还专门辟出一块林地,用栅栏围起来,让黑猪在里面自由地奔跑,减脂增肌。

阿宝每年饲养黑猪达300多头,不仅扭亏为盈,而且黑猪的憨态引来许多朋友的围观,成了农场一景。为了招待来自四面八方的朋友,他就在农场入口处建了一座可容纳50人同时就餐的玻璃房餐厅。在迎来送往中,酒自然少不了。朋友们就纵容他:“做一款生态酒,让大伙儿足不出户,就能吃喝拉撒睡全解决。”

朋友也许说的是笑话,但阿宝当了真。

他去了贵州仁怀酱香酒之乡,专门考察酒的生产工艺和流程。从贵州茅台酒厂回到家乡后,阿宝总结了一个道理:茅台酒之所以受欢迎,在于它是通过传统技艺酿造而成,不论是生产工艺,还是口感、味道都堪称一绝,更重要的是其生产成本低,利润空间大。

那段时间,阿宝思量再三,决定多跑几家大型酒厂实地考察。于是,他又来到四川泸州老窖酒厂拜访学习。期间,他通过反复考察,并向厂里员工讨教白酒制作过程和窍门。几个月后,他结合多家酒厂的创办经验,下定决心在农场创办酒厂。当年,阿宝拿出养黑猪积攒的积蓄,购进坛坛罐罐、机器设备,正式开办酒厂酿酒。

阿宝非常自信,因为他酿酒用的水比纯净水更胜一筹,农场旁边就是芦荡水库,森林覆盖率较高,四季流淌的泉水河从森林穿流而过。由于茅山地质地貌的影响,当地有丰富的地下泉水。经过专家检测,此地泉水无污染,很适宜作为酿造白酒的水源。

如果地下泉水好比天公作美,那么传统技艺就是人工雕琢。阿宝经过前期多方走访调查了解到,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,消费者愈加重视产品品质,对于传统工艺酿造的绿色粮食酒更是情有独钟。而他自己也在食用菌研究所待过一段时间,对于发酵流程,他一清二楚。

在粮食筛选上,阿宝有自己的一套独特标准。他回到农科院筛选了南粳5055号品种,让墓东水库边的种粮大户专门为他种植100亩,不求产量,但必须生态种植,绝不允许使用化肥和农药。收割时,他自己请工人脱粒。原来,有的人为了追求大米外观颜色白皙,抛光数遍,结果把最有营养的表皮破坏了。而他自己简单抛光一至两遍,形成胚芽米就行。

他采用的是液态发酵工艺,酿酒的过程也是循环往复、不断实验的过程,经过无数次实践,终于形成了自己一套独特的流程:到了冬季往大缸里投米,然后注入煮沸的茅山泉水,用薄膜封闭,捂一个晚上,第二天往缸里注入酒曲,发酵40天后再进行蒸馏,此时出来的酒有点烈,他再用泥封存,尔后放入地下室储存三年,才能开窖。现在他们生产的粮食酒成功获得QS认证,目前有黄酒、白酒两个品种,朋友品尝后,赞不绝口,很快在朋友圈叫响。

一次机缘巧合,阿宝了解到句容丁庄葡萄在销售季末总有一些剩果被浪费,整个丁庄的大小合作社加起来竟有上万斤之多。由于自己已经有了成熟的酿酒工艺,为何不能把这些剩果好好利用起来,变废为宝呢?于是经过多方联络,丁庄葡萄的剩果一车一车被运进了郁郁葱葱的农场,冲洗,入缸,搅拌,发酵,蒸馏。原本只能被浪费的葡萄在酒窖里经过三年的陈酿,竟化作上乘的白兰地!让过往宾客无不称奇。

“我是学农的,做服务行业我不在行,但我可以把农产品的安全性做到极致。”每每遇到志同道合的人,阿宝总是乐呵呵地说。

如今,阿宝的梦想已经实现,在自已经营的这片净土中,生产出安全的、营养的、美味的食物,满足人们吃得放心的愿望。他指导当地一些农民大面积种植有机水稻,稻子全部卖给农场,他高价收购用来生产黄酒白酒。同时,农场作为扬州大学、南通农校等院校的产学研基地,将先进的生态农业生产技术和理念,无偿地带给更多农业专业院校的学生。阿宝农场也给当地村民带来了就业的机会,让留守农村的村民有了额外的收入,阿宝从来不拖欠农民一分工资,总是在年前全部结清,甚至还特地包上一个红包。

阿宝终于成功实现了自己的梦想,空余时间在农场四周散步,与树对望,与花共语,心里无比畅快。

2020年疫情来袭,他闭门半年,就住在山里,一切自给自足。一片毛竹园,春天有竹笋多余,晒成干。香猪肉烧笋干,这才是人间最至美的佳肴。

这里春有桃花,夏有荷花,秋有桂花,冬有梅花,色彩永不单调。

这里的天真蓝,空气真新鲜,但虫子也多,蚊蝇也多,这里的生物是多样的、原始的。阿宝说,只有保持这种原始才是我们乡村唯一的出路。

阿宝徬徨过,怀疑过,动摇过。但他还是坚信了自己的选择。人生短暂,做该做的事,正确的事,有益的事,直管向前,无问西东。

然而,老天不开眼,正当他大获全胜,准备继续执著前行的时候,病魔夺走了他宝贵的生命,英年早逝,痛哉痛哉!

好在阿宝的儿子史维有着像他一样的理念和情怀,五年前就从大都市上海辞职回来一起经营农场,父亲的一言一行无不感染着他,而新一代农场主的思维、判断力更加敏锐、更加超前。

史维准备把民宿、旅游也做起来,真正在农场实现吃住行游乐一条龙。崭新的白酒、黄酒的外包装设计也在思考之中,他的理念就是将父亲坚守做原生态产品的精神和茅山的人文、水质、风景融于其中,让更多的消费者品尝来自茅山深处的生态好酒。

这就是阿宝农场的希望和未来。

(作者: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 赵柳方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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